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悦读 | 钱穆:中国的人生态度

2014-08-14 九州出版社读书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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钱穆:中国的人生态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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研究人文,决不比研究一头狗、一头洋老鼠容易。人是有历史的,不能仅在平面上研究,而要研究立体的,政治、经济、教育、法律、宗教、艺术、文学……都与历史有关系。

立体的观察,件件事都互相关连,才不会认错了对象。人类生活既是立体的,生活的各件事,便好像七巧板,用七巧板拼成许许多多的东西。政治、经济、教育、法律、宗教、艺术、文学……一块掉换了位置,必要块块换过,否则拼不起来的。

READQM,读钱穆


(钱穆台北故居素书楼)

1. 说到这里,我且

谈一谈中国的人生态度。且以文学艺术所表现的来说吧!文艺是人生七巧板中的一块,中国文学与西洋文学的不同在哪里?现在学者讲的没搔着痒处。中国文艺的最高层是诗,而把小说戏曲放在最后;西洋文艺的最高层是戏剧,小说居第二位,诗与散文等远在其后。

所以看一本西洋的小说剧本,和看中国小说剧本的意味迥不相同。或是看一幕西洋歌剧或话剧,与中国的剧曲也不相同。

西洋小说戏剧,好似一盆火,他鼓励你向前进一步,看了会十分的兴奋,睡不着的。中国人的小说戏曲,好似一盆凉水,起初、中间即使紧张,到结果,大半是团圆了。你看过、听过,感觉舒适,过后便忘记了。这就是两块七巧板的不同。

2. 西洋文学站在

人的前面。假如不紧张,看后不起劲,便没有文学价值。比如读歌德的《少年维特之烦恼》,引起心之共鸣,要自杀的。中国文学,站在人的后面。比如事业失败后读陶渊明诗,热情冲淡了,自然安憇下来;失恋后读《红楼梦》,也要学贾宝玉出家的。

西洋文学是领导人生的,中国文学是安慰人生的。这样就发生了一个问题,中国便没有领导人生的吗?假如有,要问:中国人是以什么领导我们前进呢?

我可以回答:中国人领导我们的,是“儒家思想”。格物、致知、诚意、正心、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,都是极重的担子,拉着我们的鼻子向前跑。

一个人入了社会,具有热烈的事业心,假如受着挫折,回头来读一读杜工部的诗,会增加你的勇气于忠国爱民。假如读一读陶渊明或苏东坡、陆放翁的诗,也会使你暂得安歇,从头做起。这要知道消极的背后,站着一个积极的。如果不懂得背后的积极,即使学陶渊明也学不到的。

西洋人的戏曲小说,火剌剌的往前跑。西洋人失败的安慰是教堂,求上帝。他们都会说:“请上帝帮助我吧!”休息一会,再从头跑。

中国没有教堂,佛教另是一回事。读了孔子的书往前跑,失败后的安慰,只可以拿陶渊明、苏东坡、陆放翁,代替了教堂上帝。

又如中国图画,一幅山水或一幅花草,几枝杨柳,几片叶子,使人鉴赏了,消去胸中一切块垒。西洋人的画即使是山水,也带刺激性的。

又如希腊的雕刻,是有力量的,力量表在外面。再如建筑也有不同。假如一所洋房,建在中国房屋的中间,你想一想是如何的不合式?西洋建筑房屋,每单位是独立的,四面开窗。

中国房屋,每所一大排,或是正房耳房对厅,四平四正,外面很为调和。北平的胡同,外边是一个式样,内边形式不同。

所以西洋人的天地是在他房屋之外,而中国人的天地,在房屋之内。中国花园,要参差曲折;西洋人花园,是一大块。

3. 再拿音乐 来说

贝多芬的《交响曲》,是象征冲锋!向前进!中国音乐,一曲《高山流水》,使你息机归寂然,其味无穷。西洋文艺的意义是在前面的;中国文艺是在后面的。

而中国的道德教训却在前面。西洋人冲向前去,出了毛病,有法律的制衡,又有宗教的调节。中国人法律的观念,不及道德观念浓厚,与西洋不同,也可以说是七巧板点点不同。

现在的青年人都爱看电影,听外国音乐,住西式房屋;而不喜欢听国乐……他们被新的力量牵着鼻子走,但却不能学宗教祷告的安慰,更不能谈陶渊明们的诗。

眼睛睁久了,要闭一会的,中国人好比鳏鱼,永久睁着眼睛,没有休息的时候,这苦痛极了。这都为七巧板位置不合了。所以拿西洋的一切,改革中国的一切,大有问题。

本文选摘自钱穆著《文化与教育》,九州出版社出版

内容简介:

《文化与教育》于一九四二年初版,汇集钱穆先生抗战时期发表的有关文化与教育等问题的二十篇文章。一九七五年,钱穆先生将此书通体重读,稍作文字修正。

编辑《全集》时,增入内容相近之文若干篇,形成共四十二篇的版本,本书即以此为底本。

上卷二十篇主要阐述中国传统文化及东西文化比较、青年与人生观等内容;下卷二十二篇从教育制度与教育之师道等方面加以论述。写作时间跨度较大,读者借此可窥先生在不同时期中对教育问题之看法。

钱穆先生(1895.7.30-1990.8.30)字宾四,1912年改名穆。先生自1912年始任小学、中学教员。1930年,他由顾颉刚先生推介,入北平燕京大学执教,从此跻身学术界。

历任燕京、北京、清华、四川、齐鲁、西南联大等大学教授,也曾任无锡江南大学文学院院长。

1949年迁居香港,与唐君毅、张丕介等创建新亚书院,任院长。1967年10月,钱穆先生移居台北,被选为中研院院士,台北故宫博物院特聘研究员。1990年8月在台北逝世。钱穆先生博通经史文学,擅长考据,一生勤勉,著述不倦。先生毕生著书七十余种,另有大量学术论文,共约一千八百万字。

他在中国文化和中国历史的通论方面,多有创获,尤其在先秦学术史、秦汉史、两汉经学、宋明理学、清代与近世思想史等领域,造诣甚深。钱穆先生在现代中国学术史上占有重要的一席。

READQM,读钱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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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730 钱穆:我的一生
0804 钱穆:我必愿为中国青年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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